當前我國正處于推進能源生產和消費革命的關鍵時期。在諸多實現革命的舉措中，能源市場化改革與智慧能源可以說是當前的兩個熱點，不同機構和專家都分別給予了大量研究。

筆者認為：作為能源革命的兩大重點舉措，能源市場化改革與智慧能源發展之間，具有互為支撐的二元關系。市場化改革打破了當前能源產業的固化格局，并從頂層設計的角度為智慧能源提供了發展方向；智慧能源則從底層物理層面為市場化改革提供基礎信息支撐，有效地支撐市場優化資源配置。這兩者就像前進中的人的左腿和右腿一樣，如果節奏一致，協調互動，將形成助推中國能源可持續發展的巨大合力。

智慧能源是能源技術革命的關鍵

習近平主席提出：實現能源技術革命，要緊跟國際能源技術革命新趨勢，以綠色低碳為方向，分類推動技術創新、產業創新、商業模式創新，并同其他領域高新技術緊密結合。

可以說，智慧能源就是通過能源系統與信息系統的深度耦合，實現能源生產、加工轉化、傳輸配送、存儲、終端消費、回收利用各環節的系統管理和優化運行，以促進能源安全、高效、低碳發展的全新能源生產和利用方式，將對能源技術體系，運行機制、產業模式產生巨大影響。

在能源革命背景下，未來能源系統將引入更多的可再生能源、電動汽車、儲能技術，能源耦合（例如天然氣冷熱電三聯供，風電制熱等）將日趨靈活緊湊，能源系統難度和復雜度將極大提高。因此，需要大腦和神經網絡來實現復雜能源系統的科學運行，而智慧能源就是未來實現能源系統安全、高效、低碳、可持續運行的大腦和神經。

市場化是能源體制革命的主線

推進能源體制革命，體現在完善價格形成機制，加強行業管理和政府監管三個方面，聚焦在能源市場化改革。近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出臺了《關于推進價格機制改革的若干意見》，其中關于能源市場化改革的重要論述，為下一步指明了方向。

雖然目前能源市場化改革正處于整體設計，分步實施的階段，對不同品種能源，市場化改革的條件和舉措不同，但改革思路仍具有較強的共通性，主要體現在以下四點：

還原能源的商品屬性，能源價格將靈活體現多個維度的商品價值。長期以來，我國能源多采用政府定價或成本性定價的方式，上網電價一廠一價，采暖供熱以面積計價，天然氣價格倒掛。能源價格不足以體現能源商品的全部價值，市場供需特征體現不足，環保價值、峰谷價值、儲備價值則均無法體現。

價格失靈和不同能源品種價格的失配，導致了能源市場資源分布不合理和結構性失衡。而未來能源市場化改革的目標，就是還原能源的商品屬性，依靠空間、時間、相位、成本、品位等多維度信息，使能源價格有效體現供需平衡、環境保護等綜合因素。價格指揮棒將更加有效的引導能源產業平穩、高效和綠色發展。

確保市場有效配置資源，推動交易機制的靈活化和立體化。為使價格更加有效地體現市場信息，需要多元化的市場交易機制。以往我國能源市場機制不完善：對上游市場而言，能源資源靠行政劃撥，項目投資要政府審批，交易價格接受政府指導；對下游市場，由于網絡和銷售渠道的自然壟斷特征，終端用戶只能從能源輸配商（同時也是零售商）購買能源，議價能力不強。同時上下游市場分立，價格難以有效傳導。

隨著未來能源市場化改革的推進，上游原材料市場有望打破現有格局，并與國際市場接軌；下游終端市場將推行網銷分離，并逐漸放開終端零售市場；上下游市場則通過大用戶直供、能源交易中心等機制連接。同時有利于智慧能源拓展市場的需求側響應、碳交易、合同能源管理等新市場機制也將獲得發展機遇。

降低能源行業的門檻，促進能源市場投資和運營主體的多元化和層次化。目前我國能源行業門檻較高，無論在能源生產、轉化還是輸配領域，參與企業的數量十分有限，難以支撐多元化的市場交易機制。由于上下游垂直一體化等原因，也導致企業在市場競爭和創新領域動力不足。某些具有廣闊前景的新模式、新技術，由于可能顛覆現有利益格局，或影響已有資產運行收益，應用和推廣的積極性不強。

如果能夠引入多元化市場主體，分別參與到能源市場各環節的建設和運營中，既可以解決市場競爭不充分的問題，也有利于新市場機制和創新型技術的應用。而市場主體多元化的前提，在于降低能源行業門檻，分散投資需求并降低壟斷風險。根據產業鏈環節和市場角色，可能在垂直一體化領域推行主體分離，并打破能源輸配管網的自然壟斷屬性，實施“第三方準入”，從而為能源市場多主體的良性競爭和協作創造基礎。

政府從能源產業行政管理者，過渡到能源市場的設計者和監管者。以往政府主要通過行政管理的方式，如項目審批、制定價格和市場調控等方式推進能源產業發展。未來這一角色將交給市場，政府則轉變為市場的規則設計者和監管者。這一轉換過程，意味著能源產業的設計、運行和管理將更加透明，信息的收集、處理、校驗和披露工作將成為重要基礎。

市場化推動智慧能源

能源市場化改革與智慧能源之間，具有互為支撐的二元關系。市場化改革將為智慧能源帶來機遇，智慧能源將為實現市場化改革提供支撐。

能源市場化改革將為智慧能源的發展帶來以下機遇：

1.智慧能源的系統化、精細化和最優化特征，將體現出價值

市場化條件下，無論是在能源的生產、轉化、傳輸還是終端消費各個環節，配置資源的方式都是要依靠市場。資源配置越優化，管理越精細化、各領域銜接越協同化，市場配置資源越高效，創造的市場價值就越巨大。

以往我國能源發展和節能減碳，主要關注各領域的“點”式技術。這些技術雖然重要，但是由于應用領域單一，無法發揮跨部門、跨領域的資源優化配置作用。因此雖然在一些具體領域和環節，我國具有國際領先的技術，但整體效率水平仍有很大差距。

而具有廣闊“覆蓋面”的智慧能源技術，在系統優化、精細管理、協調互動等方面，恰好是最主要優勢。除了有效匹配供給需求，發現均衡價格外，還能夠有效支撐市場資源配置，讓需求最為迫切，出價最高的買方使用到最高品質的能源，并減少在不必要領域的能源浪費。依托多元化的市場機制，上述好處都將切實變成“真金白銀”的價值，從而為智慧能源應用推廣提供足夠的經濟性收益。

2.產業和市場格局自上而下的變化，帶來技術匹配需求

市場化改革過程中，產業和市場格局將自上而下發生巨大變化，帶來全新的商業模式、運行機制、管理方式，迫切需要信息技術提供匹配和支撐。

以往的能源市場格局較為簡單清晰，各交易環節的參與角色有限，交易和結算方式較為簡單。在市場化改革后，市場參與方明顯增多，計價方式也日趨復雜，交易復雜性和關聯性顯著增加，為了降低交易成本，迫切需要具有信息化管理優勢的智慧能源系統給與支撐。

同時，能源市場化改革這種自上而下的變革方式，意味著智慧能源可以用相似或標準化的解決方案，以更低的成本獲得應用推廣。與為企業提供case-by-case的解決方案相比，把握“能源市場化改革”的機遇，更好賺錢。

3.新市場主體，傾向選擇新技術和好技術

隨著能源準入門檻打破，新主體的引入將在市場各環節引發充分競爭，這將大大降低新技術和新應用模式進入市場的難度與門檻。新競爭者為了在市場競爭中取得優勢，必須積極應用和推廣最先進的技術，用更高質量的產品和服務占領市場。相比之下，原先的市場占有者由于背負了傳統設備的成本折舊負擔，以及較為固化的運營和商業模式，都可能形成不利于競爭的市場慣性，因而也被迫要推進自我創新和變革。所以，市場化改革越深入，市場主體越多元化，競爭越充分有效，先進技術的應用就越容易。可以預見，智慧能源的信息化優勢將大顯身手。

智慧能源支撐市場化改革

能源市場化改革同樣離不開智慧能源的全方位支撐。

1.能源的精確計量和質量管理

市場化改革后，能源的多元化價值得以充分體現。對用戶來說，在生產管理、運營過程中必須精確把握能源成本變化趨勢，才能有效安排生產，進行針對性的質量管理，實現利益最大化。只有依靠智慧能源提供的能源計量技術和手段，才能獲得準確、可靠、多價值尺度的能源計量數據，實現能源成本的準確評估，達到節能監測、能源消費統計、能源審計和能源利用狀況分析等質量管理的目的。

對政府來說，也要充分利用智慧能源的計量和平臺優勢，準確計量和評估用戶的能耗情況、生產成本和節能減排情況，一方面為政府制定節能減排方針政策和宏觀調控提供準確可靠的科學依據，另一方面也為用戶的能源管理和節能工作提供可靠、準確的指導方向。

2.支撐市場多元化交易機制

能源市場化改革必須要構建新型的市場交易機制，特別是串聯能源上中下游產業鏈，涵蓋多類型主體，體現能源多元化價值的交易機制，更要體現科學、安全、靈活、高效的特征。未來市場交易體系將同時面臨各種各樣用戶服務需求、大量智能終端的接入需求、海量的市場交易信息相互碰撞，交易過程中必須保證這些信息能夠及時準確處理。只有依靠智慧能源提供的能源技術和信息技術的雙重支撐，才能實現能源供需的動態平衡，滿足日益多樣的智能交易需求。

同時，為打破行業壟斷和地區封鎖，建立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應當制定合理統一的交易規則，方便市場主體交易與監管部門監督。面對多元化、復雜和規模不斷擴大的市場結構，規則制定者既需要清晰掌握市場交易模式、管理規律，也要充分利用智慧能源平臺優勢，沉淀信息資源，完善各類信息。這樣以來，既能讓社會生產要素、市場資源合理分配，還能充分發揮政府監管作用，防止不履行交易程序、暗箱操作等違法違規行為發生。

3.市場信息的有效流通

市場化改革過程中，為了充分發揮市場資源配置的作用，必須要求市場信息有效流動，形成一個從信息的采集、發布、處理和管理，一環扣一環的“一體化”完整過程。這個過程的核心是快速的信息交流渠道、響應能力和精準的匹配。現有市場中各參與者并未形成信息網絡，割裂成一個個“信息孤島”，信息資源達不到充分共享，難以支撐市場對資源的有效配置。

隨著新一代能源技術產業和信息技術產業的高速發展和深度融合，智慧能源將為新興市場模式提供有力支撐。自上而下來講，智慧能源借助自身能源網絡與龐大復雜的市場結構相連接，通過信息系統平臺實現數據集中和整合，進而實現市場信息的管理與合理匹配；自下而上來講，智慧能源先進的信息技術，能深入到市場各終端網絡進行信息采集，有效把控市場動態供需關系，實現信息快速響應和資源有效匹配。

4.支撐政府高效監管

傳統的監管模式中，政府與監管對象存在信息壁壘，信息無法暢通流通，政府難以完成監管職能。此外，傳統的監管思維讓政府各個監管部門各自為政，相對落后的技術導致各部門系統合作存在障礙。市場化改革的逐步推進，要求政府提高監管效率，實現透明化監管，這個過程離不開信息的有效傳導。

智慧能源跨系統、跨平臺、跨數據結構的信息傳導模式讓被割裂于不同主體的信息在統一平臺上開放，政府與監管對象間信息得以共享，“信息孤島”現象大幅消減。智慧能源包容性理念和數據共享模式打破了政府各部門間的邊界，政府內部縱向、橫向各部門得以流暢協同，大幅提高政府監管效率。

智慧能源的應用不僅能提高政府監管效率，還能加快政府職能轉變的步伐。智慧能源能建立監管對象與政府間的溝通渠道，改變了過去信息不對稱的狀態，促進市場各主體與政府的互動并參與到政策制定與執行、效果評估與監督中。不僅能提高市場成員參與監督管理的積極性，還能幫助政府有效了解政策措施的真實反映。這樣公開的環境能確保政府監管的透明度，提高政府公信力，反過來也能倒逼政府職能轉變。

考慮到我國目前的能源體制改革正在分領域地逐步推進，能源市場之間的實際情況也存在較大的差異，所以未來市場化改革的進程和節奏會有不同，智慧能源在各領域的應用也會有差別。但在能源體制改革過程中，如果決策得當，那么智慧能源將占據重要地位，技術和體制將形成強互動的正反饋關系，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作者供職于國家發改委能源研究所，原載2015年11月9日《財經》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