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年4月份開始，麗江華坪縣的煤礦全部停產整頓，這個結果陳定華去年就預想到了，陳定華是麗江市華坪縣定華能源有限責任公司(下稱“定華公司”)的董事長，定華公司在云南省的煤礦業名列前茅，在民營百強企業占據一席。但是，即便如此，他去年就將自家11個煤礦整合成6個的方案遞給了華坪縣政府，也依然沒辦法改變如今定華公司全部礦井要停產整頓的現實。

受曲靖下海子煤礦透水及曲靖富源煤礦瓦斯爆炸等事故影響，麗江的煤礦基本處于停產狀態。1-6月，麗江市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下降4%，1-7月，華坪縣則同比下降51.7%。如此慘淡的數據擺在面前，麗江市應急應勢，刮起了“煤炭產業轉型升級”之風。麗江的煤炭產業該如何轉型升級，或者說，華坪的煤炭產業該如何轉型升級？陳定華們的煩惱還將持續多久？

礦企

生活變清閑，3000礦工放假回家

自從今年4月份開始，一直很忙的陳定華不得不閑了下來。與以前經常接待、出差、加班的生活相比，現在的陳定華每天準時上下班，晚飯后，在家附近的鯉河邊上散散步，再回家喝喝茶，吹吹牛。

生活是變清閑了，但陳定華的心里卻一直在鬧騰。煤礦一天不恢復生產，他就憂心一天。自停產整頓后，這半年來，陳定華讓自家煤礦近3000名礦工放假回家了，即使不用再支付礦工工資，他每個月還要支付近1000萬元的煤礦日常維護費用，單是抽礦井水的電費，一個月也要80萬元。和很多煤老板相比，陳定華還算是能扛得住的。前路如何走，許多煤老板紛紛陷入了迷茫之中。

泡茶成了他每天的必修課，“茶能養性，能靜心。”這是陳定華對于喝茶的看法，但是，即使是朋友圍坐喝茶，所談論的話題仍是令人憂心的、前景未知的華坪煤炭產業。

從礦工干到煤老板

華坪縣的煤礦企業主基本都是白手起家，陳定華也不例外。今年43歲的陳定華出生在華坪縣石龍壩鄉基左村委會黃泥巴埡口村。“因為家里窮，就讀了三年級。”陳定華回憶，輟學后主要就是幫家里干活，18歲那年，他選擇了一份最苦最危險，但報酬相對高的職業——挖煤。

有了一定的資本積累后，他與家中幾個哥哥在村子周圍的山上合伙開小煤窯。由于合作關系破裂，他又重新拿起礦鏟挖了兩年，并總結第一次創業經歷，決定單干。1994年，陳定華自己承包了一個煤礦，“自己加上10多個工人就干起來了。”為了節省成本，陳定華自己開東風大卡車拉煤。早年煤礦也曾因管理不到位經歷過礦井安全事故，運煤司機連人帶車掉進溝里，等等。

血的教訓使陳定華深刻認識到，企業的發展必須從管理入手。之后，陳定華從挖煤技術好、熟悉煤礦安全生產、綜合素質高的員工中提拔了一批年輕人充實到管理團隊中，并且嚴格規定員工的上下班及出勤，自己帶頭執行。

2003年，華坪發生了一次死亡24人的“5·21”特大安全事故，當時華坪縣其他的煤礦企業全部停產整頓，而他的企業由于提前投入進行煤礦安全設計、規劃和改造，達到了煤礦安全生產條件，是當時唯一一家允許正常生產的煤礦。

定華公司通過融資、重組等渠道，將公司原有的30多對礦井整合到11對，去年再將這11對礦井進行重組整合、機械化改造，僅余6個煤礦。這個調整方案去年開始做，相關文件遞交后卻一直沒有經過審批。

煤業遭遇十年來“最嚴寒”

今年1-6月，麗江的工業總值負增長4%，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同比下降4%，在全省16個州市排名倒數第一，這是近十年來的第一次。而產值占整個工業經濟近三分之一的煤炭產業發展更是陷入停滯。

華坪縣的數據顯示，1-7月，華坪縣生產總值完成14.1億元，同比下降24.1%；工業總產值完成16.1億元，同比下降52%，其中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完成11.67億元，同比下降53%；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完成增加值4.65億元，同比下降51.7%。

自去年5月以來，煤炭市場原煤及煤炭產品價格跌幅超過30%，煤炭價格已接近或低于煤炭生產成本，一部分煤礦企業相當時間已經處于停產、半停產狀況，煤礦企業步入近十年來最為困難的時期。

這是麗江最難的一年，更是華坪縣最難的一年。以前，在華坪縣的鯉河街停滿了保時捷等上百萬的好車，現在，除了一些皮卡，更多是在等客的摩的司機。

陳定華經歷過多次的經濟下滑，“以前是別人來找我要煤，現在反過來了……”2008年，煤炭價格高達1600元／噸，到現在的不到1000元／噸。往常，陳定華每個月要支付1500萬元的工資。現在，他的酒廠與農業公司只能維持日常支出，煤礦的日常維護費用除了向銀行貸款，剩下的只能從以往的積蓄中支付。

再不轉型，只能等死

陳定華很著急，“華坪縣煤礦的核定生產能力是在2006年核定的，8年中就沒有再核定過。早該重新核定，現在也不至于這樣被動。現在政策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產能核定不匹配。”

除了產能核定的滯后，最讓陳定華惱火的還有審批程序，“這種形勢下，無論政府還是我們這些民營企業家的壓力都很大。我們也在努力，現在就看上報省里面的方案審批，但審批太麻煩，環節太多，從一個部門到另一個部門，時間就浪費掉了。”

“市工信委給我們強調過了轉型升級的三方面，但并沒有很具體。”定華公司雖然旗下還有建材、農業等子公司，但目前的收入，主要還是依靠煤炭，華坪縣的其他企業也不例外，“麗江的工業看華坪，華坪的工業看煤炭。”今年的經濟數據正印證了這句俗話。

除此之外，陳定華與其他煤老板一樣害怕恢復開工無期。“現在銀行融資難，但大部分煤礦企業都是通過銀行融資來日常維護，我雖然有個信貸公司，但我也沒有很充裕的現金流。現在的煤礦不如以前利潤高，而是高投入，高負債率。”

正如一些煤礦企業估計，“如果到年末能恢復生產，也只有60%的煤礦企業有這樣的能力。”現在的陳定華也有這樣的擔心，“就怕華坪會陷入攀枝花的困境，停的時間太長拖死企業，老板是沒有辦法的，銀行貸款還不了，有朝一日即使政策允許，也無法再開工。”陳定華說，“我也去找過別人借貸，而且我也是只能勉強撐到年底。”

在這種情勢下，陳定華不僅要考慮煤炭的這一攤事，還必須要考慮產業的橫向發展，“煤炭總會有枯竭的一天，我們咬緊牙關渡過這個難關，未來3-5年一定要轉型，往農業、物流方面轉移。”

政府

6對礦井今年有望復工轉型升級關鍵在人

麗江市煤炭產業轉型升級，到底轉型到什么程度，升級到什么程度？陳定華并不知道。麗江市工業與信息化委員會主任王天壽解釋，煤礦產業從三方面進行轉型升級，分別是企業兼并重組的煤礦、整合重組改擴建煤礦、以及機械化改造煤礦。“我們按照‘整合重組一批、改造升級一批、整頓關閉一批’的要求，超前謀劃、積極應對，及時制定了煤炭產業轉型升級方案。”8月30日，華坪縣縣長李琰說。

按照煤炭產業轉型升級方案，華坪縣的礦井數將由現在的81對將減少到50對(關閉31對），核定生產能力將由現在的331萬噸／年增加到789萬噸／年。升級方案已通過了省煤礦整頓關閉工作聯席會議辦公室審查，目前已進入了煤礦技改設計、安全專篇編制工作階段。6對礦井已通過審查，改技工程基本完成，正待復產驗收。

這6對礦井是單井單礦，一家煤礦企業一個礦井。王天壽介紹，6對礦井基本能在今年復工，但是除此之外的礦井沒辦法確定恢復生產的時間。

很顯然，更具體的煤炭產業升級部署作為主管部門的麗江市工信委也沒有拍板權，“我們已將煤礦的第一方案提交省工信委，但改造整合之后還要驗收，即使驗收完之后，還要完善相關證照，手續非常繁復。現在，省安監局已經通過我們的方案，下一步是國土廳。”王天壽說。

截至9月11日下午，王天壽終于收到了一份云南省煤炭資源整合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的文件，“文件內容是關于方案通過的，但意思表達不清晰，我們立即派人去昆明確認了。”

“煤炭產業轉型升級，說到底還是人的轉型升級。”這是8月29日，麗江市副市長陳星元在華坪舉行的麗江市煤炭產業轉型升級工作推進會議上所說。

這句話與陳定華干煤炭這一行多年的感悟相同。陳定華說，“什么叫企業，企業就是一個團隊，就是張三走了李四來了，公司還會轉。轉型升級，還是必須從人的身上開始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