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出爐

2013年11月，廣州市發改委副主任張曉波很快組織了一個十多人的團隊，成員包括能源處的官員、發電企業的技術主管、環保專工等。他們專程去相關企業和機構調研，第一站是浙江菲達環保公司。

浙江菲達是“中國環保設備行業的老大”，也是中國最早進入環保行業的企業之一。上世紀80年代初期，聯合國開發計劃署援建中國的第一個電除塵研究所項目就被放在了菲達。在聯合國電除塵器研究所的基礎上，菲達一直注意跟蹤國際上最先進的技術，截至目前，從國外引進9項先進技術。

交流時，菲達介紹了他們的火電超潔凈技術，并承諾一定會達到國外技術的效果。廣州市改革委一行在浙江菲達環保公司巧遇日本的技術專家。菲達的技術合作方三菱機電公司的專家當天與菲達作進一步合作的洽談。日本專家介紹了日本火電的環保經驗，日本在上世紀90年代就應用了這一超潔凈排放技術，設備運行良好。他們說，這已經是很成熟的技術。

“在浙江調研的時候我們就決定進行示范”。市發改委提出由恒運和華潤黃閣先行改造。兩家電廠須作深入調研，然后拿出一個改造方案。發改委官員說：“作為企業來講，他們也很有社會責任感，恒運和華潤黃閣愿意去擔當一些事情。”

國家不斷出臺一些限制火電政策，廣東省對能源項目也有更多要求，一座工業發達城市在當下應該怎么做？傳統能源潔凈化能不能做到呢？一家電廠負責人說，他們所做的實質是為火電企業的環保問題找到新的出路。

“在保障能源供應安全的前提下，怎么樣讓能源生產變得更加潔凈。之前我們沒有答案。”廣州市發改委能源處負責人說。

考察歸來后，廣州市環保工作領導小組開會研究部署重大環保工作事宜。會議討論了燃煤電廠的治理問題，發改委領導隨即介紹了此行考察的收獲，令參會的市領導感到振奮。

此次會議后，超潔凈改造駛入快車道。一位參與者在改造試點工程開工儀式上感嘆：“時間很短，效率很高，效果很好。”

結合廣州燃煤機組的實際情況，市發改委能源處制訂了一個超潔凈排放改造的工作方案初稿，大致分三步走完成改造，政府要給予改造企業一定補貼。在研究此方案的座談會，著重討論兩個問題，一是論證改造可行性，二是討論財政補貼以及額度是否合理。原定一小時的會開到了兩個多小時。

會上，發改委同時匯報了恒運改造示范項目的進展情況。最后市領導當場決定要做，并表示要做好這件事。

在超潔凈排放改造的廣州樣本中，改造時機值得一提。會后不久，恒運電廠完成招標。根據電網調度部門的安排，恒運電廠9號機組在2014年的1月安排大修。在大修的窗口期，恒運電廠實施了9號機組脫硫、脫硝和電除塵改造。

環保部總工程師萬本太后來在恒運電廠點評說， 恒運主動升級改造而不是被動拖延污染治理，不容易。

恒運集團兩臺300MW機組“超潔凈排放”改造累計需投入3.0億元，按機組年利用小時5500小時計算，預計增加成本0.019元/千瓦時（按10年固定資產折舊、綜合考慮了運營成本增加等因素）。

恒運電廠負責人說，“此項工作的圓滿完成，將為下一步主業發展奠定堅實的基礎”。這句看似官方的話語透露了其真實想法，此前恒運電廠一直希望擴建兩臺600MW燃煤機組，希望借助環保貢獻來取得地方政府對立項的支持。

政府則會為燃煤電廠提供一定的獎勵，每臺改造機組獎勵500萬元。率先完成改造的電廠說，目前已經到賬400萬元。一家電廠負責人說：“政府資金少見那么快到位，證明了政府的決心。”在恒運電廠的現場會上，陳建華向企業喊話：“反正我們把財政資金準備好了，進度不許推遲，只容許提前。政府說話算話，不管財政超多少預算，我們照顧解決。”

經過恒運試驗，政府顯得更有信心。陳建華說：“我可以很負責任地說，總體可以下降70%以上，下降60%是保守估計。”下降60%是此前改造方案的擬定目標。

3月廣州市政府發文要求黃閣電廠1號機組實施“超潔凈排放”改造示范工程，要求2014年8月1日前投運。根據國外經驗，類似的改造工程一般需要2年時間。

隨著兩項目示范成功，不少電廠受到鼓舞，也有專家為燃煤電廠超潔凈改造做技術背書，闡明改造增加的電價成本在可接受范圍內。這短時發生的改變，讓能源處覺得“萬事俱備”。

按照調度安排的大修時間和改造方案的排期，目前已開工建設5個。其他5個改造項目正按要求制定改造工作方案。

廣州市發改委能源處負責人說，燃煤電廠改造只是整個改造計劃的一方面，全市14臺總裝機容量380萬千瓦燃煤機組都要在2015年7月1日前完成改造任務。除此之外，工業園區和產業集聚區的小電廠和區域內小鍋爐將會全部淘汰，在2017年底前按照“超潔凈排放”標準建設新的熱電聯產機組。

根據廣州市環保局的數據，落實“50355”工程后，2020年可實現污染物總體下降70%。

對癥改造

恒運電廠的9號爐330MW機組和華潤黃閣電廠1號機組的濕式電除塵環保改造示范技改工程都是由浙江菲達環保科技股份有限公司EPC（設計+采購+建設）總承包。

在燃煤火電廠的煙道中進行改造的難度相對新建電廠要大很多。他們在一個有限空間需布置一套較新建的舟山電廠濕式電除塵器二倍體積的設備，同時需完成脫硫塔出口至煙囪所有煙道及支架等設備。電廠工程師說這相當于“螺絲殼里做道場”。

中標脫硝優化改造的是東方電氣公司。此前東方電氣曾中標恒運電廠8號、9號機組增容降耗工程及低氮燃燒器改造。

恒運電廠HSE經理介紹說，東方電氣不僅提供技術，還提供主機設備，較其他僅作脫硝技術的企業更能從整個系統上去統籌考慮。恒運電廠9號機組脫硝改造采用“低氮燃燒＋SCR煙氣脫硝”技術。脫硝主要從兩個渠道著手，一是通過優化改進鍋爐的燃燒系統，控制燃煤NOX（氮氧化物）排放；二是通過改進優化脫硝裝置，最終實現尾部煙氣NOX減排指標的控制。

通過低氮燃燒改造，氮氧化物的產生量應控制在300mg/Nm3以下，同時優化SCR煙氣脫硝工藝，使氮氧化物的最終排放濃度在45mg/Nm3以下，低于燃氣機組氮氧化物50mg/Nm3的排放控制標準。按照最終實時排放數據測試，NOX排放濃度僅為23mg/Nm3，遠低于45mg/Nm3的目標值。

華潤黃閣電廠的環保基礎相比其他電廠好。兩臺機組建設時就同步安裝了低氮燃燒裝置和脫硝裝置，增加數千萬元投資。當時環保部的火電煙氣排放標準中并沒有要求脫硝，國家發改委也沒有出臺脫硝電價。

其1號機組改造的主要問題則是提高除塵效率。燃煤電廠的煙氣排放標準是30mg/Nm3，珠三角屬于重點嚴控區域，標準為20mg/Nm3。

除塵改造前，黃閣電廠相對慎重，專門召集了科研審查會，召集國內的濕式除塵器幾個流派的代表一起討論，定好方案和技術。國內主要流派就是剛性電極和柔性電極。黃閣電廠選擇了剛性電極，因為這一技術在國外已經比較成熟。這一方案亦與浙江舟山電廠一致。舟山電廠為新建機組，同步建設了濕法除塵。承包方在舟山電廠結束施工，其調試經驗馬上融到黃閣電廠的調試當中。

技術支持部負責人說：“我們要求其項目經理、技術工人到我們現場來，與我們一起進行濕式除塵器建設和后期的調試。我們剛好比他們晚了一個月，如果有什么問題，發過來，我們及時改，及時修正。”由此可見華潤黃閣電廠的謹慎。

脫硫的科研審查顯示，現有煤種下，原有的三層吸收塔完全可滿足50毫克的要求。而如果直接燃燒低硫印尼煤，含硫量僅有0.3%左右，將可以直接達到燃氣機組的排放水平。中電聯秘書長王志軒說，美國現在仍然有三分之一的燃煤電廠沒有安裝脫硫裝置，但環境質量是優質的。

黃閣電廠技術支持部負責人說，在原有吸收塔基礎上再加兩層噴淋層，一方面可進一步降低二氧化硫排放標準，同時能在燃燒1.2%硫分以下煤種時，脫硫出口仍可穩定控制在35毫克以下。

2009年投產的時候，黃閣電廠的脫硝裝置上了兩層的催化劑，改造時新增一層催化劑。在鍋爐內，同時安裝了低氮燃燒器，旋流燃燒器的目的是缺氧燃燒時減少氮氧化物的產生。

其負責人說，本期工程一次性投資達7000余萬元，包括脫硝催化劑修補及噴氨優化、脫硝空預器改造、靜電除塵器高頻電源改造、脫硫增容改造、濕式電除塵器改造、煙囪改造等項目。

6月，華潤黃閣1號機組成為國家能源局批準的全國13個煤電機組環保改造示范項目之一。

更廣的試驗

廣州推行火電超潔凈改造后，緊鄰佛山參照廣州做法，出臺電力行業“超潔凈排放”改造方案。

在今年2月底舉行的廣佛肇經濟圈第四次市長聯席會議上，陳建華介紹廣州將對全市的燃煤電廠實施超潔凈排放改造。佛山時任市長劉悅倫當即稱要向廣州“取經”，“如廣佛能夠共同推進，這對全省和珠三角環境是很大的利好消息。”

廣州以外，燃煤電廠“近零排放”亦已興起。“近零排放”和“超潔凈排放”是一回事，是讓煤炭機組的排放低于燃氣機組的排放限值。河北的國華三河電廠1號機組、浙江嘉興發電廠8號機組環保改造已經完成。舟山電廠4號機組則是全國首臺全新建設的“近零排放”燃煤機組。江蘇、山東、山西、陜西、四川也在進行類似的試行。

由南方興起的煤電潔凈化可能引發更廣泛的影響。國務院副秘書長丁向陽在一份報告上獲悉火電行業發電煤耗可以平均下降10克標準煤左右，污染排放可以減少90%后，批示：“如果此技術可行，我想會是中國節能工作之一場革命。”

另一家率先改造并達到近零排放的電廠上海外三電廠在新一屆國家能源委員會會議被提起。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專門詢問了上海外三廠達到的各項指標，并問及五大電力集團是否能達到外三廠的水平，要求國家能源局在制定“十三五”規劃時，把上海外三廠的指標作為考核火電廠指標的重要參考。

國家能源局局長吳新雄在全國“十三五”能源規劃工作會議上提出，實施煤電節能減排升級改造行動計劃，新建燃煤機組供電煤耗低于每千瓦時300克標煤，污染物排放接近燃氣機組排放水平。這一計劃實為對總理要求的落實。可以預見的一段時間內，火電改造將迎來更廣泛的行動。對于此前熱門的“煤改氣”，吳新雄則稱“因地制宜穩步推進‘煤改氣’替代改造”。

這一變革需要實實在在的支撐。對于企業而言，成本降低與補貼會讓電廠更有積極性。放眼其他省份，越來越多區域將加入這一行列。火電企業也樂見超潔凈機組進一步推廣，形成規模，既可進一步改善大氣質量，亦可令國家主管部門研究“超潔凈”環保電價。

改造完成后，華潤黃閣電廠測算運行成本，將在原來的基礎上每度電增加約2分錢。而這一輪的上網電價調整已經完成，超潔凈機組的環保電價近期內并不會出臺。僅靠企業來額外承擔將是未來環保設備持續運行的最大挑戰。

廣州市發改委能源處負責人說，廣州市發改委正在做相關的事情，一是呼吁國家發改委在上網電價上給予適當補貼，現在煤炭價格下跌，騰出了電價空間，此外清潔的燃煤火電機組應適當增加環保電價；二是呼吁廣東省有關部門以及電網公司，在安排發電計劃和電力調度的時候增加它們的發電小時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