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企會成為反腐主戰場嗎

專家：央企承擔的任務與黨政機關不同。央企要繁榮，黨政機關要廉潔，反腐主戰場永遠在黨政機關。這是權力制衡的本源地方。央企是反腐向縱深推進的第二戰場，但不能也不應該成為反腐的主戰場

圖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紀委書記王岐山。（資料圖）

來自國資委的官方消息顯示，國資委首輪六個巡視組已全部進駐，這六個巡視組將分別對中國電力建設集團(中國電建、中國北車公司、中國鐵路通信信號集團(中國通號)、武漢郵電科學研究院、中國西電集團和中國鋼研科技集團(中國鋼研)六家央企開展巡視。

此前，中紀委、國資委的專題會議上，中央政治局常委、中紀委書記王歧山關于做好國有企業黨風建設和反腐敗的指示向113家央企紀委書記(紀檢組長)傳達。

而今年以來，已有數名央企高管落馬，上周國家電網公司總經理助理、華北分部主任、黨委書記朱長林也被曝出已被帶走調查，加之此前引起廣泛關注的華潤集團前董事長宋林被調查事件，針對央企高管的反腐風暴正在進一步擴大。

“央企會成為今年的反腐主戰場”的言論就此一度流傳。而接受法治周末記者采訪的制度反腐專家李永忠斷言，央企是反腐向縱深推進的第二戰場，但不能也不應該成為反腐的主戰場。

電力反腐

針對朱長林的被調查，外界有分析稱這意味著電力反腐由地方電網層面上升到國家電網層面，有媒體以“已撩電老虎眉梢”為題進行報道。

事實上，除了其國家電網高管的身份，朱長林曾在四川有較長的履職經歷也引起了外界的注意。

公開資料顯示，現年54歲的朱長林早年供職于河南電力系統，2002年時調任四川省電力公司總經理、法人代表，在四川電力一把手的位置上呆了7年，與此前被立案調查的四川省委原副書記李春城和四川省原副省長郭永祥均有交集。朱長林是去年剛剛于現職務走馬上任的。

目前尚未有消息透露其出事是在哪一個任期上發現了問題。

2005年一篇公開發表的文章介紹說，四川省電力公司內部對朱長林的評價是“為人真誠，務實”，并稱他是一個實干家，他的身上有“企業領導人的高風亮節”。在他任職時期，是四川電力歷史上增長最快的時期，公司的利潤也達到了彼時歷史上的最高水平。

除了朱長林被調查的消息，外界還關注到另外一個細節，今年年初以來國家審計署就已派駐數百位審計人員進駐國家電網。此前有媒體報道稱，此次審計比較特殊，時間跨度長達10年，“電網內部都猜測與反腐有關”。

法治周末記者發現，就在上述報道刊發的當天，國家電網在其官方微博上證實了這次審計，稱“本次經濟責任審計是制度安排的一次例行審計”，并進一步透露稱審計署今年計劃安排14家央企開展經濟責任審計，其中包括7家能源類企業。

針對電力巨頭的審計，加上審計期間傳出高管被調查的消息，劉振亞的任中審計很容易就受到了外界關注。

科班出身的劉振亞在上個世紀70年代即投身于電力系統中，一路打拼，10年前坐上了國家電網的第一把交椅(前期任國家電網公司總經理，2013年任董事長)。能源圈中對他的評價多是作風強悍，極具爭議性，這主要是他這些年一直力推特高壓，引起了業內持久的激烈爭論。

劉振亞力推特高壓的觀點即便是在其執掌了10年的國家電網內部也是富有爭議性的，不過剛剛被調查的、他的同鄉朱長林應該是他的支持者之一——在今年的兩會上，作為全國政協委員的朱長林呼吁推進特高壓建設。

國企成腐敗重災區

對央企反腐的關注在去年的中石油窩案之后并沒有停止。

在去年的中石油案中，包括中石油原副總經理王永春、李華林、冉新權等一批高管均被調查，前中石油董事長蔣潔敏也在其國資委主任的位置上落馬，成為十八大后首個落馬的中央委員。

中石油案的高潮之后，今年4月華潤集團董事長宋林案又引起了新一輪的關注高潮。宋林案一波三折，早在去年新華社旗下《經濟參考報》記者王文志就實名舉報宋林在山西金業的并購案中涉嫌貪腐瀆職導致國有資產大量流失，但舉報未果，今年4月王文志再次實名向中紀委舉報宋林的上述行為，并附照舉報宋包養情婦。針對這一高調舉報，宋林緊急發布聲明稱舉報為捏造和惡意中傷。但就在聲明發布的次日，宋即落馬，中紀委官方消息“宋林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目前正接受組織調查”。

法治周末記者梳理公開報道發現，今年以來，對于國企特別是央企的反腐力度確實有所加強，不僅涉及電力煤田等能源領域，包括通信、出版等領域的國企高管也密集落馬，至今已有十數人。

國企為什么會成為腐敗的重災區？

制度反腐專家李永忠對法治周末記者分析說，主要有幾個原因使國企容易成為腐敗的重災區：

一是我們采取過去蘇聯的模式。企業的權力結構不科學，將決策權、執行權和監督權都重疊在一起。“幾個權力集中在一起，那就是加速度的傾向于腐敗。”李永忠說，央企老總的權力比地方黨委的還要集中。

李永忠提到了當年的“高嚴案”。當年作為國家電力公司總經理的高嚴，權力一把抓，國家電力公司的紀檢組織也無法對他進行監督，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以至他出逃出境一個多月了，公司領導班子都還不知道，依靠一個秘書也能支撐那么長時間，“可想他的權力集中到什么程度”。

第二個原因，在于國企的用人體制。國企的負責人幾乎全部都是通過行政授職制，層層任命產生。“你看全世界搞得好的大企業，都不是任命，都是市場經濟用腳投票選出來的。”李永忠認為，這些年國企遠不如民營企業搞得好搞得活，就和這種并非市場化選擇而是授職制的領導人任命方式有關。

第三個原因，在于國企直接處在經濟生產的第一線。“我們不是無形之手主導的市場改革，而是有形之手主導的市場改革，企業直接在經濟生產的一線，對于主導的有形之手，權力的含金量就大大增加，企業尤其是企業領導干部被拉攏腐蝕誘惑的可能性就更大。”

央企只能作為反腐第二戰場

反腐斗爭向央企持續推進，引起了廣泛的關注，有媒體稱“國企特別是央企成為反腐主戰場”，李永忠稱他并不同意這樣的說法。

“我認為央企不能也不應該成為反腐的主戰場。央企承擔的任務與黨政機關不同，所以之前我們提央企要繁榮，黨政機關要廉潔。主戰場永遠在黨政機關。這是權力需要制衡的本源地方。”李永忠認為，央企盡管是資金、物資、項目、各種利益的聚集地，但把權力的派生地作為反腐主戰場，既會減弱對黨政機關重點的關注，又會直接影響經濟的發展。

對于目前強化國企紀檢監察的一系列改革信號，李永忠的看法是“單獨強化紀檢對于企業來說是沒有價值的”，他提出的辦法是，國企中新老“三會”的合并以解決國企權力結構不合理的問題，老三會是指黨委會、工會和職代會，新三會是指股東會、董事會和監事會。他建議，黨委會可以同董事會合并，以主要代表國家利益；廠行政可以同總經理為代表的經理人層面的執委會合并，以主要代表經理層利益；紀委會、工會可以同監事會合并，以主要代表職工利益。國家利益、集體利益和職工利益三種利益均有不同的主體作代表，并進行協調、制約，從而在制度層面上，不僅能保證國企資產的不流失并保值增值，而且還能保證做好做大做強！

作為制度反腐專家，李永忠一年多來一直在觀察王歧山的反腐思路。他認為人們并沒有讀懂這個曾經成功解決SARS危機和金融呆賬的“救火隊長”。“真正的戰略家，是相通的，戰略家解決宏觀布局，而不是解決發現一起查處一起這樣戰術的問題。他會看出一盤棋的重點在哪兒，兵力該如何部署、節奏要如何掌握，才能夠決勝千里之外。王歧山熟讀歷史，那么豐富的工作經歷，又是個極聰明、極具戰略思維的人，能力又超強，因此我認為中央舉薦他當中紀委書記是選對了。”

李永忠認為，經過一年多的反腐推進，目前的局面好看了，已經形成了反腐的高壓態勢，同時也更危險了。“真正的高手，并不在于能簡單地施壓，而在于什么時候啟動減壓閥”。

他用高壓鍋來進行比喻說，如果火候掌握不好，拿出來半生不熟吃不了，但如果沒有及時啟動減壓閥，沒來得及減壓，爆炸了，連鍋都沒了。“真正的高手，當施壓到一定程度后，一定要通過深化改革，積極并穩妥地啟動減壓閥，就能變阻力為動力，化消極為積極。”

因此，李永忠特別注意到，今年年初中紀委第三次全體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的一句話，提到“要以深化改革推進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著眼點與過去有明顯不同，李永忠說，過去我們總是通過加大斗爭的力度、強度、烈度來推進斗爭。

李永忠坦言，自己并不以傳媒上宣傳的反腐看官員級別、官員數量、金額大小來衡量反腐的成敗。“我的尺度很簡單，就是通過這些反腐，來看政改推動沒有？如果僅僅查出更高級別的官員，查處更大金額的案子，更多數量的人，而權力結構、用人體制沒有改革，那么以后還會繼續出更大的案子，這是一種失敗的反腐，是沒有出路的。”他認為，央企反腐也是一樣的道理。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我不熱衷于那些看熱鬧的著眼點，更關注于看門道的著力點。我以為，習總書記講的‘以深化改革推進斗爭’，是很好的反腐門道和著力點。”李永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