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最大規模煤企重組即將收官。曾被社會極大關注的煤老板退出歷史舞臺已成定局。
從2001年開始,隨著煤炭價格由歷史低谷逐漸走向復蘇,煤炭資源大省山西的民間資本市場逐漸活躍起來。大量民資涌入煤炭行業,數以萬計的投資客開始涉足政府初次開放的煤炭市場,煤炭財富在短時間內急劇增加,伴隨而生的是身價過億的煤老板群體。
7年后,2008年9月2日,山西省政府頒布《關于加快推進煤礦企業兼并重組的實施意見》,煤企整合被提上日程。
按照山西省重組規劃,重組完成后,山西省擁有企業主體的煤炭企業數量將從現在的2200個,縮減成100個左右。對現有民營煤礦實行國有控股,將形成2-3個年生產能力達到億噸級的特大型煤炭集團,3-5個年生產能力在5000萬噸以上的大型煤炭企業集團。
將注定被整合、控股的民間煤礦企業老板們更多地希望選擇套現離去。一位已被大同煤礦集團公司列入整合計劃的民企老板說:“企業一旦完成重組,我將徹底退出煤炭市場。國進民退的趨勢已經勢不可擋。”
自由的市場?
“其實,這個市場并不是人們想象中的完全市場化。做煤礦行業,復雜程度是外人體會不到的。”忻州市一位陳姓礦主說。
陳礦主2003年進入煤炭行業,在忻州市原平縣經營著一處年產20萬噸的煤礦,經營了4年之后,于2007年將煤礦轉讓。用他的話說:“早賣掉早省心,賺一點就行了,這個行業不好做,誰都惹不起。”
因為與煤礦行業直接相關的部門涉及太多,陳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應付這些部門上。
他說:“并不是只有煤管部門和安監部門是直接管我們的。其余的如電力、自來水、公路、國稅、地稅、煤運每一個部門都可以約束你,若想正常經營,這些部門必須都打通好關系,不然今天斷電、明天停水,搞的你根本沒有辦法生產。我算比較幸運,雖然各方面花的錢和精力都不少,但至少賺到了錢,也平安的把煤礦轉讓了,總算投資見到了回報,比現在的煤老板幸運得多。”
知情人透露,在山西,如果認為只要有錢就可以投資辦煤礦的話,那就錯了。2008年來山西投資的溫州人、浙江人就是個例子。
2007年曾有一批專程來山西投資的浙江溫州人,帶來大量資金,他們在當地并沒有人脈,只是希望通過正常的渠道來做煤礦生意。后來大多數人連審批都沒有拿下來。有一些人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就開始主動和當地官場上或社會上的人拉攏關系,但始終也只開了不到1年就干不下去了。“很多都是賠了錢回去的。”陳說。
陳所住的賓館里有不少他的朋友。陳說,這些都是曾經做過煤礦的礦主,有的及早撤了出去,有的撤出去之后又回來參股了一些別的煤礦,現在知道山西要全面整合煤礦企業,很多人都聚集在賓館商量怎樣收回投資。
山西省近年在煤炭領域實施的一系列政策無疑傳遞一個信息,煤礦行業新的“國進民退”開始了。2007年,山西省政府出臺文件就鼓勵國有煤炭集團重組、合并,以提高全省煤炭產業集中度。
算上2008年9月2日出臺的《關于加快推進煤礦企業兼并重組的實施意見》,這已經是山西省自2003年技術改革、2005年產權改革后的第4次煤炭領域改革。民營資本的小煤礦主始終認為自己處于被動的情況,直到最后的關閉、整合。
“我們能做的就只有努力擴大產能,盡量跟上政府的節奏。如今看來及早抽身出來的煤老板都走對了路。”一位即將被整合的臨汾民企煤老板趙先生說。
大勢所趨?
此刻,馮田貴靠在賓館房間的沙發上抽著煙,桌子上放著剛剛做完的資產評估報告。他對記者的來訪不以為然:“山西省政府出臺的政策是收不回去的,現在說什么都已經意義不大了。”
60歲出頭的馮田貴在忻州市原平縣經營著一處儲量1700萬噸,年產30萬噸的煤礦。2008年4月,馮田貴的煤礦辦齊了開采的全部手續,但在2008年12月,當地縣政府告知他的煤礦將被列入整合范疇。
“我當時還不相信,2008年4月辦理審批手續時,一直都沒有聽說要整合30萬噸的煤礦,雖然手續辦理還是費了一些周折,但政府最終是給我發了許可證。12月卻又突然把我的煤礦列入了整改序列,感覺自己像上當了一樣。”馮田貴說。
馮田貴的煤礦在當地算中等規模,和他情況類似的還有近20家左右。從開始投資煤礦,到2008年12月底被告知列入整改范疇,馮田貴的煤礦一共投入近8000萬元。在沒有生產一天的情況下被強行整合,馮田貴說:“整合是在所難免了,我們現在只希望未來和整合的大集團在進行談判的時候能多獲得一些補償。”
按照整合政策,煤企同意入股,可以將資產評估后折價賣給大集團,不再接管經營,只等著最后分紅。但實際上,絕大多數煤老板對未來分紅并不看好,相反的,他們更愿意套現離開,整合即意味著離開。
馮田貴說:“整合到大集團之后,每生產一噸煤的成本會大大提高,原本30個人就可以經營的煤礦,一旦入了大集團管理,人手就會大大增加,無形中支出便會成倍提高。這樣算下來,利潤十分微薄,我們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能收回投資開始賺錢?到時候政策又是怎樣一個狀況?我相信沒有煤老板對分紅感興趣了。”
現在,煤企整合剛剛進入實質性階段,具體的分紅比例、補償措施得進一步與大集團之間溝通協調。對此,馮田貴依然表示出自己的擔心。
“政府目前是在從中起到一個協調作用,我們民營煤企把損失降到什么程度,還不得而知。退一步說,即使政府要求大集團對這些小的煤礦給予合理的補償,若大集團不執行,地方政府是沒有辦法的。”馮田貴說。
按照補償標準,2006年以后交了資源價款的煤企可獲得1.5倍的返還,馮田貴當時1100萬元的資源價款,加上資產評估結果3000萬元,差不多可獲得5000萬元的補償。與實際投入8000余萬元還有3000萬的差距,馮田貴說:“我對完全收回投資不抱任何希望,最終能有5000萬收回來,已經是非常理想的了。”
中共臨汾市委常委、統戰部長丁文祿說:“利益的平衡分配無疑是最困難的。被整合的煤炭企業預期太高,對評估的價格有差距;市場定價與政策定價有差距;兼并重組工作與‘三保’(保民生,保增長、保穩定)有交織矛盾。”丁文祿工作重點之一就是分管煤炭行業整合。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兼并重組期間,煤炭企業就不能生產,而當地經濟不增長的壓力又很大,眼看又到了用煤季節,加上就業問題,無疑加大了不穩定因素的存在。
當地政府的政策是,煤炭企業兼并重組的首要條件是恢復生產。在兼并重組工作中,兼并主體進入最關鍵,只要兼并主體進來之后,兼并與被兼并煤企可以將爭議的部分先放下來,主體煤炭企業先接管,后談價,也可以根據情況,只接生產不接經營,靈活運用機制,先將生產搞起來。
按照山西省煤炭企業整合規劃要求,國有煤炭集團將對民間煤企實行整合,按股國企將占到51%,煤礦則是49%,如果國企一并整合5個小煤礦,那么各個小煤礦的實際持股量就不到10%。
轉型路
在山西煤炭企業整合的同時,一些煤老板已經開始做著后續的打算,投資轉行是他們考慮最多的問題。
煤老板王建章2002年投身煤炭行業,2005年離開轉型,在群體中算較早的。他靠采煤、洗選等項目發家之后,選擇了與煤炭素不相干的紅酒產業,經營至今已經4個年頭。
王建章說:“最初投資煤炭行業,也是看準了政府鼓勵民間資本進入,無償開采的政策優勢才去做的。但是后來考慮到地下資源開始變得越來越少,煤炭企業生存空間變得越來越狹窄,所以2005年公司就開始尋找新的投資方向。”
2005年,王建章調整了發展戰略,提出了“鞏固煤化,進軍輕工業,培植區域新型產業”的設想,最后選定了葡萄及葡萄酒為核心的產業發展鏈。王建章說:“葡萄酒產業是資源型地區調產的可行產業,也是工業反哺農業,建設地上綠色銀行的明智選擇。”
2007年,王建章的戎子酒莊建設正式啟動,這個項目包括優質葡萄種植、高檔葡萄酒生產、農業生態觀光、葡萄酒文化旅游為一體,總投資規模2.16億元,建設規模為1萬畝釀酒葡萄基地、年產5000噸的中高檔葡萄酒生產線及葡萄酒文化旅游觀光配套設施。
據王介紹,10月份葡萄成熟后,就要開始今年第一批酒的釀造。他們的葡萄酒定位在中高檔,現在中國的葡萄酒行業處于成長期,他們認為這也是很好的機會。
其實,王建章以前也想過做別的產業,曾在2004年的時候投資過房地產,但他認為那只是短線投資,戎子酒莊才是真正的長線產業,目前投資已經這么大,希望能把它作為一個真正的產業繼續發展下去,而不會再重蹈煤炭行業的覆轍。
據丁文祿介紹,臨汾將在下一個星期召開《促進民間資本進入鼓勵投資領域座談會》,按照山西省政府出臺的《關于促進民間資本進入我省鼓勵類投資領域的意見》,著手解決與引導民間資本問題,鼓勵民間資本投資公路、鐵路、橋梁等基礎設施領域。
公路、鐵路、橋梁等基礎設施或成為山西官方引導民間資本投向的另一塊領域,對此,民企煤商們多數反應冷淡,他們中的一些人說,投資煤礦的失敗加劇了他們對投資安全的擔憂。
責任編輯: 江曉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