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村里的房子在黃土高坡的半山腰上,曾祖父特別喜歡把木頭椅子放在大門口,然后拄著拐杖坐在那里,沐浴著陽光,一坐就是一整天,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回去,吃完飯接著在門口堅守他的陣地。
小孩子一過去,他就會掄一棍子,然后嘿嘿笑,全然不顧你那時候的生氣模樣。這時候,我們總會氣鼓鼓地找母親告狀,母親卻拍拍肩膀安慰道:“老爺子病了,你們讓著點。”后來聽母親說,曾祖父是因為爺爺才患的病。
年輕時的爺爺是曾祖父的驕傲,長相清秀、才氣逼人,畢業于重點高中,鄉里遠近聞名,無人不夸,前途可謂是一篇光明。偏偏造化弄人,回村途中,爺爺乘坐的大巴側翻,不幸車禍去世了。曾祖父聽聞此訊,長哭一聲“碎娃,我的兒啊”,暈厥在地,哭了三天三夜,白發人送黑發人,慢慢就患上了老年癡呆。
有一年,寒風凜冽,大雪紛飛,家門口的黃土坡早就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冰。哥哥按奈不住躁動的心,坐在鐵鍬上從坡上來回往下溜,褲子濕了一片。母親見狀就打,曾祖父立馬攔住,怒斥:“碎娃還小,憑啥打我兒”,在場的母親愣了,也濕了眼眶,曾祖父緊緊護住我的哥哥,用手揉搓著哥哥的雙手,口中還呢喃著:“碎娃,你的手冷不冷,這瘋婆娘沒把你打疼吧。”
多年過去了,曾祖父似乎放下了心結。倚著木頭座椅,靠著黃土,左手拽著衣服來回搓,右手拿著拐杖,一遍又一遍來回輪,雞鴨狗都開始上躥下跳,過往的小孩子偶然經過會立馬跑開,他狡黠地笑了笑,口里哼哼唧唧,孩子般一樣的天真爛漫,活脫脫的“老頑童”。
太陽快要下山了,門外有了些許涼意,農忙的人也開始陸陸續續趕回家,家里的女人開始喊曾祖父吃飯了。曾祖父突然陷入了安靜,暗自神傷,拐杖也停止了揮動,把我的哥哥叫過去“碎娃,我的兒啊,你回來了、、”,猛地叫了這么一句,把在場的人都嚇壞了。
家里人漸漸陷入了沉默,也籠罩著一股哀傷。這么多年患了老年癡呆的曾祖父在門口坐著,或許是在等他的碎娃回家吧。沒有那場車禍,他的“碎娃”會在他拐杖的指引下回來吧。一群過往的小孩子就是他的“碎娃”,他可以打他的“碎娃”,別人卻不可以。
爺爺終究成為了曾祖父的執念,思念成疾,爺爺的孫子都成為了他精神的寄托。后來,為了滿足曾祖父“五世同堂”的愿望,哥哥取名“成堂”,遺憾的是,曾祖父去世太早,“五世同堂”的愿望還是破滅了。
投稿人:張園園
責任編輯: 李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