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時間2017年1月20日，在川普宣布上任的幾個小時后，白宮網站就發布了“美國第一能源計劃”（America First Energy Plan）。 要知道，在奧巴馬執政期間，白宮網站沒有任何關于能源的內容。這也并不奇怪，川普在競選期間的演講和辯論就多次提到其能源計劃，強調能源改革是美國復興的重要一環，而且從川普組建的內閣成員來看，大多具有深厚的能源尤其是傳統能源的背景：如國務卿Rex Tillerson曾是石油巨頭埃克森美孚公司的CEO，被川普任命為能源部長的Rick Perry曾是美國第一大石油生產州德克薩斯州的州長，被提名為環保署負責人的Scott Pruitt曾作為俄克拉荷馬州的司法部長，一直在強烈反對氣候變化而支持油氣開發。但此次的白宮宣言，才是第一次被正式看作是川普政府的能源藍圖，雖然缺乏詳細的實施計劃和依據，但至少為美國未來四年的能源戰略定下了基調，那就是：推翻奧巴馬政府的環保政策，支持石油天然氣的開采，尤其是頁巖資源，重振煤炭工業，以達到能源獨立。

該計劃中明確提到取消奧巴馬的“氣候行動計劃”（Climate Action Plan）和“清潔水法”（Waters of the U.S.）。奧馬巴政府2013年制定的“氣候行動計劃”，包括“清潔電力計劃”（Clean Power Plan），是由美國環保署（EPA）主要負責，是其“阻止全球氣候變暖戰略”的一項重要內容，旨在降低溫室氣體，發展低碳的可再生能源，限制化石能源，控制電廠和汽車的廢氣排放，受其影響最大的就是煤炭工業，因為美國大部分煤炭電廠的二氧化碳排放量達不到其嚴格要求。而“清潔水法”是由環保署和美國陸軍工程兵團（U.S. Army Corps of Engineers）共同擬定的法案，旨在保護美國的水資源和濕地，限制和阻止可能導致其受污染和破壞的活動，包括油田鉆井和管道鋪設。而川普堅信溫室氣體不是導致全球變暖的原因，因為在科學界就存在嚴重的分歧，更為重要的是巨大的經濟利益：與之相關的諸多環保法案極限制了大批的傳統能源項目，“計劃”中提到，廢除這些法案能夠在未來7年給美國工人增加300億美元的收入，而紐約時報在2015年也提到頁巖資源能夠在未來7年帶來200萬個工作崗位。

除了廢除環保法案外，川普極有可能削減對氣候變化研究的財政投入，還有可能對環保署的“危害發現” 條例（Endangerment Finding）中關于氣候變化的論述進行修改，因為它是諸多環保法案的法律基礎。雖然川普曾經提出要廢除環保署，但實際上是對其進行重組，曾經強烈反對環保署的司法部長Scott Pruitt被川普任命為其掌管人，正在等待參議院的批準。另外，奧巴馬在2016年簽署了聯合國公約“巴黎氣候協議”（Paris Accords），承諾到2025年美國將削減26~28%的溫室氣體排放，然而該協議并未提交到美國議會，意味著川普隨時可以宣布退出，不過據最新消息，新的國務卿Rex Tillerson持有不同意見，或許會說服川普保留該協議。其他有可能采取的措施包括：修訂國家環境政策法（National Environmental Policy Act），縮減國家保護區，命令行政管理和預算局（White House Office of Management and Budget）叫停碳社會成本（social cost of carbon）的使用，降低汽車燃油標準等。

川普支持化石能源的另一項重要措施是開放聯邦土地。2016年奧巴馬政府禁止了新的煤礦開發，而且增加對聯邦土地的使用稅，川普估計會命令內務部（Department of the Interior）停止該禁令。此外，川普還會試圖說服議會撤銷奧巴馬對北冰洋和大西洋鉆探開發的禁令，以及阿拉斯加北坡國家石油地（NPRA）和西部地區的聯邦土地，目前只有不到10%的聯邦土地可以進行油氣鉆探。

批準更多的管道建設是川普接下來的另一大舉措，包括境內和境外的。充當起沖的就是Keystone XL和Dakota Access管道。Keystone XL管道由加拿大公司TransCanada提出建設，目標是將加拿大阿爾伯達的瀝青砂運至美國南部墨西哥灣的煉油廠，2015年奧巴馬以其破壞美國環境為由拒絕了其申請，川普很有可能會先撤銷限制跨境能源項目的1968年行政令，為國務院批準此類項目掃除障礙。在川普宣布當選的第二天，TransCanada公司就表達了其重新申請批準的意愿。另外，川普會讓美國陸軍工程兵團批準頗受環保主義者抗議的Dakota Access管道，據悉，該管道最塊今年就可以運作，建成后可以每天將50萬桶的原油從Bakken頁巖盆地運往伊利諾斯州南部的煉油廠，Bakken頁巖從2014年底的產量頂峰126萬桶每天下降到目前的不足100萬桶每天，降幅超過20%，是美國產量減少最多的盆地之一，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管道的不足和高昂的鐵路運輸成本，據咨詢公司伍德麥肯錫的數據，其鐵路運輸成本是12美元每桶，而管道運輸成本是7美元，在低油價的背景下，這個差別是巨大的。

川普對于液化天然氣LNG出口的態度也頗受關注。就在2016年底，美國聯邦能源管理委員會（FERC）拒絕了Jordan Cove LNG出口終端在西海岸的建設申請，該項目計劃將來自加拿大和美國落基山脈的天然氣運往亞洲。實際上，在去年年初的時候，聯邦能源管理委員會就已經決絕了一次Jordan Cove LNG的申請。這讓美國的LNG出口打上了問號。筆者認為，作為其能源復興計劃的一部分，川普會支持LNG出口，簡化和加快其批準程序。

川普還可能采取的措施還包括稅收。例如，降低進口稅的同時，增加進口稅，這使得美國的石油生產商在國際石油貿易中處于有利地位。川普還提出過會將商業稅從目前的35%降到15%，這將大幅增加油氣公司的利潤，提高其抵御低油價和擴大投資的能力。

美國的油氣工業已經逐漸回暖：鉆機數量從2016年5月最低的400臺上升到目前的超過710臺（據Baker Hughes）。WTI原油價格從去年12月初開始，已經連續5周穩定在50美元以上，同期的Henry Hub天然氣價格也位于3.1美元以上運行，油氣產量已經觸底，有望在2017年實現增長，許多油氣公司宣布2017年增加財政預算和提高產量。川普的對化石能源的支持無疑會助推美國的油氣工業復蘇。但是，石油是全球的市場，美國的石油影響世界，也受世界的影響。歐佩克和俄羅斯去年年底才宣布減產，以提振油價，但減產會為美國的生產商帶來更大的擠壓空間，川普上臺后會加大減產的兩難境地。剛剛走出過剩的石油市場看來難免又要陷入下一輪的過剩危機，價格大幅上漲不易。

實際上，美國的頁巖革命已經使得美國的能源獨立在奧巴馬期間邁出了重要一步。據EIA的數據，2016年美國的原油進口量約為7百萬桶每天，占消費量的比重從70%降到了40%，而從歐佩克的進口量從70%降到了30%。幾乎可以肯定的是，川普的確會進一步增強美國的能源獨立。

盡管如此，川普對于美國的能源復興也過于樂觀。首先，想要提高天然氣產量的同時提振煤炭工業絕非易事。要知道，媒體工業萎靡的根本原因不是奧巴馬的環保政策，而是天然氣，因為充足的、低價的天然氣是煤炭的最大競爭者。2008年以來，美國的頁巖革命導致天然氣產量大幅提高，而煤炭產量持續走低，到2016年，天然氣取代煤炭成為美國最大的發電來源。另外，更新和升級老化的煤電廠需要巨額的投資。因此，是市場經濟導致電力公司采用天然氣代替煤炭。另外，“計劃里”提到發展“清潔煤炭”，然而煤炭去碳技術還很不成熟，需要的設備相當昂貴，缺競爭力。總之，市場拋棄煤炭已是大勢所趨，即使川普對煤炭工業進行補貼、稅收減免也無濟于事，最多是減緩這一進程。

那么，川普會通過打壓可再生能源以支持化石能源嗎？比如，對風能項目進行更嚴格的審核，或者對來自中國的太陽能電板提高關稅，又或是說服議會取消對可再生能源的稅收優惠？或許可能。但是，如同無法阻擋煤炭的衰減，川普也不可能阻擋新能源的增長趨勢。因為美國的可再生能源也相當豐富，例如，據美國能源局的數據，光就海上風能，其潛力是目前全國電力的4倍，2016年底，美國的第一個海上風能發電廠在Rhode島建成。而且風能和太陽能的技術越來越成熟，越來越便宜，即使沒有稅收優惠，對新能源的需求也相當強勁，更為重要的是，新能源也能夠創造巨大的經濟利益和工作機會。例如，目前愛荷華州1/3的電力來自于風能，而加利福尼亞州和俄勒岡州預計分別到2030和2040年，其新能源發電所占的比重會超過50%。而且，據太陽能基金會的數據，美國的太陽能從業者已經超過了油氣行業的從業者：2015年，美國太陽能的從業者將近21萬人，較2014年增長了20%，而2014至2016年，美國油氣行業裁員近12萬人，導致目前的從業者不足20萬人。

另一方面，開放聯邦土地并不意味著油氣鉆探活動的大幅提高，因為石油公司以利潤和成本為導向，目前很多封閉的聯邦土地位于偏遠地區，需要巨大的勘探和基礎設施投入，而頁巖革命爆發后，美國的私有土地已經足夠滿足絕大多數油氣公司至少十幾年的鉆探計劃，特別是在低價格背景下，非常規的成本進一步降低。因此，開放的公共土地只能是長遠的目標，需要高價格的支持。而且，即便只是取消對聯邦土地鉆采的限制也需要花費川普一番力氣，在正式開放土地前，美國土地管理局（Bureau of Land Management）依法必須處理冗長的環境審查和公共評論，反對者不僅包括環保主義者，還有那些建議保留美國本土資源而利用海外資源的倡議者，為了掃除這些障礙，川普政府不得不修改諸多相關法案，這可能需要好幾年的時間。

再則，“計劃”中提到的美國擁有的50萬億美元價值的油氣儲量也是不科學的數字，這是技術儲量而并非經濟可采儲量，因此大打折扣。另外，“計劃”中提到，取消奧巴馬的環保限制可以給美國工人帶來300億美元的收入，該數字出自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學Joseph R. Mason教授2015年的研究報告，可是文中的假設是包括所有自然保護區和國家公園在內的全部公共土地，顯然這只存在理論上的可能。

總之，川普想要在4年的任期內實現美國能源的完全獨立和復興，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一系列的政策會對美國乃至整個世界的能源市場產生長期的深遠影響。“美國第一能源計劃”標志著川普能源獨立之路的開始，接下來究竟會采取什么樣的措施，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