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11月9日，2016年美國大選結果塵埃落定。毫無從政經驗的共和黨候選人特朗普戰勝選前被看好的前國務卿希拉里•克林頓，成為新一任美國總統。業界紛紛驚嘆，繼英國退歐公投之后的又一個“黑天鵝”事件誕生。

基于特朗普反全球化、反自由貿易、反移民等很多言論，很多評論人士將特朗普上臺與不確定性畫等號。那么，特朗普上臺后，究竟會給全球以及美國能源行業帶來哪些變化呢？結合特朗普11月11日在其政權交接網站公布的初步治國政策框架，以及他此前在競選中對能源行業的一些觀點，大致可以看出其能源政策的關注焦點。

首先是繼續追求“能源獨立”。特朗普在公告中寫道，美國將開展一場能源革命，充分使用可再生能源和傳統能源，使美國轉變為能源凈出口國。“能源獨立”這個自上世紀70年代以來美國歷任總統的奮斗目標，也將繼續成為特朗普能源領域的施政總綱。由于前幾任總統任內奠定的堅實基礎，特別是最近幾年美國“頁巖油氣革命”的成功，美國部分油氣產品已經開始實現出口，特朗普應該比之前任何一任總統都更接近于實現“能源獨立”這一目標。

而要實現“能源獨立”，包括油氣、煤炭在內的化石能源無疑是特朗普能源政策的重要內容。此前在競選過程中，特朗普就多次抨擊新能源政策，表達對化石能源的青睞，他也因此獲得眾多油氣和煤炭生產商的支持(此次美國大選，得克薩斯、北達科他、阿拉斯加、俄克拉何馬這些石油生產州均支持特朗普)。因此，特朗普上臺后很可能投桃報李，通過減少對化石能源開采的限制、稅收補貼優惠等政策措施，進一步鼓勵化石燃料勘探。可以預想，美國化石能源地位將得到進一步鞏固，在低油價中煎熬的頁巖油氣產業或將更快迎來復蘇。特朗普曾經提及會重新考慮KeystoneXL管道建設，預計對加拿大油砂產業也將是利好。而對于沙特等歐佩克國家來說，未來控制油價的努力或許會更加艱難。

特朗普此次對可再生能源的態度頗值得玩味。此前競選中他對風光電等新能源大加抨擊，在此次公告中他對可再生能源的態度則溫和許多，首次將可再生能源與化石能源相提并論，作為增加就業的重要渠道，同時承諾保護新鮮空氣、新鮮水源、自然棲息等寶貴資源。這是否意味著特朗普對可再生能源態度會發生變化，還有待進一步觀察。

相較特朗普的能源政策，筆者認為更應該關注的是他對環保政策的態度。一般來說，美國的能源政策更多著眼于資源和利益分配，相對更容易超越黨派的界限達成共識。而環保政策通過加強監管等手段，更著眼于企業行為的改變，對企業盈利會造成重大影響，因而更容易遭受保守主義者的攻擊，近年來環保政策已成為美國兩黨激烈博弈的前沿陣地。

其中，最重要的是特朗普政府對《巴黎協定》的態度。鑒于美國國會對氣候變化議案的強烈反對，奧巴馬政府是通過行政授權來批準和實施《巴黎協定》的。特朗普上臺后是否會像前總統小布什退出《京都議定書》那樣，對《巴黎協定》說不呢？從目前來看，這種可能性還是挺大的。

背后的邏輯很明顯，如果《巴黎協定》生效，其升溫控制將使得一大批已經發現的化石能源儲量得不到開發(有機構預計，如果《巴黎協定》生效，要是不采取二氧化碳收集和利用手段，全球有將近2/3化石能源得不到開發，其中包括33%的原油、50%的天然氣和80%的煤炭)。這對于力挺化石能源的特朗普來說幾乎是不能接受的。而目前全世界的眼睛都在盯著美國，如果美國不采取減排行動，一個全球性的減排協議很難真正落到實處，這無疑將對全球能源治理和控制氣候變化進程產生重大影響。

盡管特朗普上臺很可能使美國現有的能源政策和環保政策改弦更張，進而對全球能源市場產生影響，然而筆者認為，其宣稱的“重塑能源政策”的努力也面臨諸多限制，似乎也不應過分高估這種不確定性。

首先，特朗普能否打破油氣行業發展規律的制約？特朗普能源政策的核心是實現“能源獨立”，強調徹底擺脫能源進口，減少對歐佩克等國家的石油進口。但其能源政策似乎也存在不能自洽的邏輯漏洞：如果美國石油大幅增產，必將使得全球石油供大于求更加嚴重，這勢必將帶動油價下跌。而大幅增加油氣產量又需要增加投資，在目前低油價下油企融資難度增大，如何實現投資增長、產量增長與價格上漲的“多重均衡”，將是特朗普政策的一大挑戰。

其次，特朗普能否擺脫美國能源政策的路徑依賴？勞倫斯•R•格里在《美國的能源政策》一書中認為：“美國現今的政策選項是先前各種政策可能性的產物，有的可遠溯十年之前，那些先前的可能選擇對今天的決策具有限制或‘鎖定’效應，也有形成良機的效應。”盡管奧巴馬政府的一些環保法案被國會否決，但最近幾年民主黨在控制溫室氣體的司法裁決上還是取得重大進展，特朗普想要取消奧巴馬關于煤炭的限制規定，將面臨很多立法和司法方面的障礙。

再次，特朗普能否超脫于美國能源政策的利益博弈？歷史上美國很多能源政策出臺都堪稱是“妥協藝術”的范本，聯邦政府與州政府、新能源企業與化石能源企業等各類主體都需要經過激烈的討價還價過程。僅從能源企業看，其內部不僅包括新能源企業與化石能源企業的博弈，化石能源企業內部的天然氣企業與石油企業、煤炭企業與天然氣企業也各有不同的政策訴求，并非鐵板一塊。一直傾向于新能源的奧巴馬政府當年迫于壓力解除了深海石油開采禁令，競選中貌似激進的特朗普在執政時面對利益集團壓力，估計也很難“隨心所欲”，適度的妥協預計也是難免的。

最后，特朗普能否憑一己之力拯救沒落的煤炭工業？受“頁巖氣革命”、政府監管趨嚴等多種因素影響，近年來美國煤炭產業的衰退有目共睹。最近幾年美國有數十家煤炭企業破產，煤炭產業地位江河日下。就算特朗普有心拯救煤炭行業，就算奧巴馬的《清潔電力法案》不能實施，在價格低廉的天然氣發電和成本持續下降的風光電“雙重擠壓”下，煤炭產業能否“重振雄風”，也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作者林益楷為高級經濟師，能源行業研究者)